但梭領著二人，往山腳下走去，這些山體其實都不高，而且比較緩和，所以不怎麼費腳力。

　　到了山腳又走了一段，就看到一片開闊的平地上，分佈著一個個小屋棚，透出星點的燈火，門前幾乎都擺著一些原石，被斧頭斫得四分五裂。

　　這些當地村民，沒有商人和官方用的那種切割工具，他們覺得有價值的石頭，卻賣不出去的，就抱回家來，用斧頭劈開，哪怕弄到一點零碎，也可以賣出去打小件首飾，換來一些口糧。

　　現在夜色已經相當沉了，天上掛著一輪明月，萬裡無雲，天地之間的景物清晰可見。

　　但梭經過一個個屋棚，隻要看到的村民，他都不嫌麻煩打一句招呼，這些村民對他也很熱情，哪怕他們被生活磋磨得一臉麻木，可是看到但梭的一瞬間，臉上都會瀰漫起笑容。

　　「村民們看起來都挺喜歡你的。」喬鐮兒說道。

　　因為但梭的緣故，村民們看他二人的眼神，也帶著善意和接納。

　　但梭道：「這個村子，不止一次承受軍閥和外地商人的壓力，他們想把他們趕出去，這樣就沒有村民鬧事的隱患。」

　　「哪怕村民們拿到的僅僅夠糊口，勉強溫飽，他們也覺得村民分走了不少東西，他們佔了我們的山，我們的田地，讓我們種不了糧食和桑麻，居然覺得從指甲縫裡露出的這一點是恩賜，還要把我們趕出這一塊地，讓我們自生自滅。」

　　「好在我從小學習多國語言，我替村民們出面周旋，免費給軍方和富商做翻譯，甚至他們與外國打仗，或者遇到異國匪賊的時候，我也要奔赴前方去，如此他們才願意網開一面，留大家在這裡苟延殘喘。」

　　「所以村民們感謝我，我不敢懈怠，一有時間就在學語言，其實我們這裡的學習條件有限，是我在這方面還算有點天分，在很小的時候，我聽到異邦的人說話，很容易就能從他們的神態，動作知道他們表達的內容，隻要讓我接觸到一個外邦人，多接觸幾次，我就能打開學習的切口。」

　　「我也沒有別的本事，隻有這麼一點東西，能夠為村民們做出一點貢獻，讓他們繼續待在這一塊土地上，有口吃的，這就是我的價值所在，我要把這個價值發揮到最好。」

　　喬鐮兒重新審視這個十四五歲的少年，在月光下，他黝黑的臉上跳躍著潔凈的笑容，瀰漫著赤誠和熱忱，她承認她是個唯利是圖的商人，在中土那一片土地上，她一心為了錢和權，對了家族的榮耀在拼搏，對於高門的皿腥和暗黑，早就見怪不怪，人不知不覺也冷漠了許多。

　　可是此刻，她的心中卻升起一抹敬意，在天地間，竟然有這樣乾乾淨淨的靈魂，不求回報地給一無所有的平民做事，甚至還要以身涉險，不惜以性命做賭注。

　　「可是，你免費給人做翻譯，這日子不好維持吧。」

　　但梭臉上依舊帶著笑容：「怕我們兄妹倆餓死，如果我表現好的話，他們也會施捨一點，村民們還會送來一些餘糧，我們省著點，還不是長這麼大了。」

　　「還有呢，我妹妹白天也在山上幹活，能夠拿到一點工錢，所以這個不打緊的。」

　　「你還有個妹妹。」

　　「是呀，今天我們才路過她幹活的礦區，我妹妹沒有我這麼黑，她生得好看，等到大了，希望能有一個好心人帶她離開這裡，過上好日子。」但梭說著，臉上多了一抹期待。

　　「噢，對了，我妹妹叫西達，她正在家裡煮飯等我們。」

　　「說來，我還從來沒有拿到過這麼豐厚的報酬，隻是翻譯幾句，你們給得太多了，可以讓我妹妹歇幾個月，就算她勞作的地方沒有爭搶，也會有人被石頭砸死，我每天都在擔心她。」

　　但梭始終在攥著那些碎金子，今天是他最開心的一天。

　　在棚戶區轉來轉去，終於轉到了一個更小的棚戶前，比起其他多數有牆有瓦的棚戶來，出現在眼前的棚戶，卻是木牆闆破損，頂上搭著顏色斑駁的破布，破布下是經過雨水和陽光反覆摧殘過的茅草，從外面看進去，能夠看到裡面有兩張床，中間垂下來一張破簾子。

　　棚戶前，幾塊石頭堆成一個竈，上面架著破口的陶鍋，正在咕嚕咕嚕熬著粥，蒲臣國的米種不一樣，澱粉量低，聞著不是很甜，但有一股清香。

　　但梭的妹妹西達蹲在竈前，她的面前擺著一個陶盆，裡面有些綠色的野菜，她把野菜清洗過後，折成小段放到粥裡。

　　西達看了看來人，眨眨眼睛，有些無措地起身來，雖然大哥讓人帶話，要她多煮兩個人的飯量，大方一點不要吝嗇，但是大哥帶兩個衣著這麼華麗的客人來，她還是有點不適應。

　　但梭看了看鍋裡的飯量，足夠四個人吃了，西達是把家裡的餘糧全放進去了，他很滿意。

　　「西達，這位是水姑娘，這位是白公子，他們是從中土來的，你不是一直想要到中土去嗎？還讓哥哥教了你一些中土話，你快跟他們打個招呼。」

　　西達聽說是中土的人，立刻多了兩分熱情，一雙黑亮的眸子閃著光，用頗為生硬的中土話說：「水姑娘，白公子，你們好，歡迎到我們這裡來。」

　　「辛苦你了，你白天在山上幹活，晚上還為我們煮飯。」喬鐮兒抱歉說。

　　「不辛苦不辛苦，你們餓了吧，飯剛剛好。」

　　西達進了棚屋裡，取出幾個破邊的陶碗，每人盛了滿滿一碗。

　　米粥上飄著油花，喬鐮兒看了看一旁的油罐，裡面已經見了底，放在一起的米罐，也是一顆都沒有了。

　　兄妹倆這是把所有都拿出來招待他們了。

　　「對不起。」西達低下腦袋：「家裡隻有一點點鹽了，我全放了進去，可還是不夠，你們將就著吃。」

　　喬鐮兒道：「沒關係的，米粥不用放太多鹽，我帶了一些東西，放進去正好合適。」

　　她從袖子裡摸出幾個流油鹹鴨蛋，還有幾包榨菜，每人發了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