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穆丞相是留在宮裡過。
肅清帝依舊沒有入後宮,甚至沒回自己的寢殿,而是宿在禦書房裡間的羅漢床上。
穆丞相看著他喝完葯,然後拿起一塊飴糖遞過去。
肅清帝接過,卻沒有吃,眉眼笑了起來,「朕還記得,朕少時被父皇在禦書房責罰,出了門丞相會給朕一塊飴糖,再說一句鼓勵的話。」
穆丞相望著他,「是啊,老臣也還記得,皇上那時候也跟臣說,要做一位賢君。」
「朕有讓丞相失望了嗎?」肅清帝把飴糖吃了,聲音便有些含糊不清。
穆丞相道:「沒有,在老臣心裡,皇上是賢君。」
「朕不是。」肅清帝眼底透著失落,「朕還有許多抱負,可惜怕是做不了。」
「太醫院沒下判定,皇上不該消極。」穆丞相的安慰,此時顯得有些乾巴巴。
「朕是有些遺憾,不過更多的是在打算,」肅清帝半躺在羅漢床上,眸光沉沉,「首先,太子人選要定了,丞相覺得大皇子如何?」
穆丞相道:「大皇子居長又是中宮嫡出,如今在太傅教誨下日益漸進,不復以往頑劣,相信假以時日……」
肅清帝打斷他的話,「假以時日的,朕看不見,隻說當下,二皇子呢?」
穆丞相略一沉吟,道:「二皇子聰慧伶俐,雖剛入讀也看得出勤奮好學,但是否能持之以恆,尚未可知,且人是多面的,孩子也是,老臣對二皇子知之甚少,不好說。」
肅清帝又問:「若說齊家與德妃娘家呢?哪個會成為更大的威脅?」
穆丞相沉默,這還用問?德妃娘家如何比得上齊家呢?
隻是,有皇嫡長子,二皇子總歸是名不正言不順,除非廢後,立德妃為後。
如此,大皇子便是廢後之子,二皇子則是繼後所出,也是嫡子了。
那這得引起多大的軒然大波啊?
如果真隻有一年,皇上的手段定比會無比狠厲,不知道要掉多少顆腦袋才能平息了。
「皇上不屬意大皇子?」穆丞相直接問道,「是大皇子的問題,還是齊家的問題?」
「大皇子是朕的嫡長子,朕對他最為看重。」肅清帝說完這句,沉默了許久,才緩緩嘆氣,「但他是那種踢一腳才會動一動的人,如今隻是不頑劣,連普通都算不上,更不要說優秀,他的進步,是和往日比的,縱然如此,也是太傅和母後花了不少心思才改造出來。」
頓了頓,他苦笑,「外戚壯大,以他的性格將會成為最佳傀儡,就算日後能等到十八歲親政,他骨子裡的懶惰橫蠻是改不了的,丞相可知,有些人註定是當不得皇帝,朕這些年忙於朝政,又是打仗又是不斷施行新的治策,對他疏於管教,把他扔給了皇後,皇後寵溺過度,才導緻他變成如今這般,朕有責任……若朕能活到四五十,還有日子讓他慢慢改變,現在沒有了。」
「皇上……」
肅清帝不想聽安慰的話,短短一日,他已經在腦子裡把千頭萬緒理順了,直揪核心,「北冥王呢?」
穆丞相微微耷拉的眼角擡起,「皇上是指哪方面?」
「輔政,謀逆!」肅清帝攏了攏被子,眉心緊蹙。
穆丞相沒有馬上回答,而是想了好一會兒,才道:「謀逆不可能。」
「丞相說說他不會這樣做的原因。」
「收復南疆已是不世之功,他犯不著謀朝篡位,做亂臣賊子,遺臭萬年的事。」
「他若得了帝位,史書如何寫,他決定。」肅清帝道。
穆丞相沒有辦法為北冥王證明,他反問,「皇上認為他會?認為他會取而代之的原因是什麼?」
「人都有野心,誰不想當皇帝?他手握重兵,民心所向,朕如果是他,會!」
「以己度人,不客觀。」穆丞相說。
「至少朕現在看到丞相也很維護他,賞識他。」
穆丞相道:「北冥王是忠臣,老臣維護忠臣。」
肅清帝眸光銳利地看著他,好一會兒,笑了,「說得好,他是忠臣,如果無後,朕屬意他輔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