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8章 臣要二十萬精兵
皇帝立刻挺直了剛才還頹然歪斜的身體,目光如毒蛇般死死盯住跪在階下的靖親王,眼神深處掠過一絲難以察覺的算計與冷酷。
但他面上卻立刻換上一副虛偽的關切模樣,假意揮揮手,示意李公公:「哎呀!王伯父!您快快請起!您這一跪,不是要陷朕於不義,讓朕在列祖列宗面前擔上千古罵名嗎?李公公!快!快扶王伯父起來!」
李公公得了眼色,立刻小跑著下階,伸出枯瘦的手,虛虛地去攙扶靖親王的臂膀。
就在李公公的手剛剛觸碰到靖親王衣襟的剎那。靖親王臉上的悲戚之色如同潮水般退去,眼睛裡極緻的陰冷與怨毒,淬了毒般的目光,在擡起頭的那一刻,馬上轉變成平和。
他緊握的雙拳因極度的憤怒而指節發白,青筋暴起,卻又在下一秒被他用驚人的意志力強行壓制下去,緩緩鬆開。
他將目光從皇帝那張虛偽的臉上移開,那眼神深處是刻骨的仇恨與冰冷,「本王不同意他去!」聲音非常果決,而且也不再自稱「臣」。
靖親王這聲淚俱下、字字泣皿的兩句話,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巨石,瞬間在文武百官中激起了巨大的同情浪潮。
眾人想起了靖親王府這三十年來的變故,如今確實人丁凋零的悲慘遭遇。朝堂上再次響起了此起彼伏的議論聲,這次充滿了唏噓與不忍:
「是啊是啊,王爺說得對,眼下最不該去的,就是弘郡王了!」
「若弘郡王再有個閃失……唉,那靖親王府一脈,可就真的……斷了香火啊!」
「若非……若非實在無人可用,弘郡王確實是力挽狂瀾的最佳人選……可這,唉!」議論聲中充滿了矛盾與無奈。
就在百官七嘴八舌,議論紛紛,整個朝堂陷入一片同情與無措交織的混亂嘈雜聲中時,一個挺拔的身影,堅定地從靖親王身後的班列中,一步跨出,站到了禦道中央。
「臣,胥定邦,願為陛下分憂,領兵北上,驅逐韃虜,收復失地!」這聲音清朗、堅定,帶著不容置疑的決心,如同驚雷般在嘈雜的大殿中炸響!
「嘶——!」殿內瞬間響起一片整齊的倒抽冷氣聲。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請命驚呆了。
弘郡王居然不顧父王的阻攔,自請出征!
「王爺!」
「王伯父!」
驚呼聲幾乎同時響起。
隻見剛剛被李公公虛扶起身、氣息還未喘勻、雙腿因久跪而發麻的靖親王,聽到身後傳來的、自己兒子那熟悉而決絕的聲音時,身體猛地一僵,隨即眼前一黑,如同被抽掉了所有力氣,直挺挺地向旁邊一位官員的身上栽倒下去!
「靖親王!」
「快!快扶住王爺!」
「王伯父!您怎麼了?」
「太醫!快宣太醫!」
剎那間,原本就混亂不堪的朝堂徹底炸開了鍋,驚呼聲、奔跑聲、呼喚太醫的尖叫聲響成一片,金鑾殿內,一片人仰馬翻!
上頭那位那張惡毒的臉上,嘴角居然微微翹起,還長舒一口氣,悠閑地向後靠去。
卻沒一個人注意,這時候被弘郡王緊緊抱住頭部的靖親王,眼皮子微微動了一下。
禦醫提著藥箱疾步入殿,銀針在燭火映照下泛著寒芒。三寸長的細針紮進靖親王的人中穴,老親王身子輕顫,灰白的鬍鬚微微顫動,這才緩過一口氣來。
四名內侍輕手輕腳將人擡往偏殿,生怕驚動了殿內劍拔弩張的氣氛。
滿朝文武都以為靖親王突發惡疾能讓弘郡王北征之事暫緩。
卻見弘郡王隻是擡手整了整被冷汗浸濕的玉帶,重新將蟠龍紋的冠冕扶正,便又站回武官行列首位。
龍椅上的皇帝突然冷笑一聲,指尖在鎏金扶手上敲出清脆的聲響:"北征之事,定邦打算何時起程?要不要等王伯父病情好轉再走?"
這話像塊寒冰砸進滾油裡。站在丹墀下的六部尚書不約而同縮了縮脖子,戶部侍郎的象牙笏闆"啪嗒"掉在地上。
站在禦座側後方的李德旺倒抽涼氣,佝僂著身子往蟠龍柱後躲了半步。他暗自慶幸當年投靠四皇子時做的隱秘,否則現在早該和主子一樣,連塊完整的骨頭都尋不著了。
想起華貴妃被賜鴆酒那日,那個曾經寵冠六宮的美人兒是如何抓著描金鳳紋的酒盞不肯飲下,最後被他指揮小太監捏著鼻子灌進去;
想起安國公府三百餘口在菜市口排著隊引頸受戮時,皿水如何漫過青石闆縫流進陰溝;
想起京城裡那些名字帶"華"姓的百姓,被禁軍趕出永定門時,孩童的哭聲如何撕心裂肺......
李公公的膝蓋突然打起擺子,這些年來他看似很得看重,實則常在半夜驚醒,中衣都被冷汗浸透。
「定邦雖願馬革裹屍,卻也不是去白白送死。」弘郡王剛說兩句,皇帝突然暴起,冠冕上的東珠串劇烈晃動,手掌"砰"地拍在龍案上,震得硯台裡的硃砂濺出幾點猩紅,「弘郡王是要反悔?把朕的金鑾殿當戲檯子不成?」
這聲怒喝震得太和殿樑柱都在輕顫。站在弘郡王附近的兵部郎中嚇得連退三步,險些踩到身後工部侍郎的衣擺。幾個文官更是面如土色,手中笏闆抖得像風中的樹葉。
「陛下錯怪微臣了。」弘郡王看著同僚們避瘟神似的躲閃,忽然從鼻腔裡擠出聲嗤笑,反而向前邁出兩步,織金蟒紋的靴尖踏在丹墀第一級台階上。
「北疆戰報諸位都看過,我軍折損已過半。若無二十萬精兵與足夠糧草,韃靼鐵騎最遲下月初就能踏破第二道防線,直逼京城。」
他忽然轉身面對群臣,蟒袍廣袖在空中劃出淩厲的弧度,「到時候胡人的箭矢射進午門,不知諸位大人是要用笏闆去擋,還是打算用脖子去接?」
他把話撂下了,至於這些官員願不願醒來,就是另一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