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屬於紀君瑤的幸福
紀君瑤研究生畢業那天,陽光格外刺眼。
她穿著學士服,手裡緊緊攥著畢業證書,站在學校門口,心裡空落落的。
這三年來,她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到學習中,以為這樣就能忘記顧長遠,可真到了畢業這天,還是忍不住想起他。
收拾東西時,她翻到了他送她的那些刑法筆記。
筆記的邊角已經有些磨損,上面的字跡卻依然遒勁有力。
她摩挲著封面,猶豫了很久,終究還是把它放進了行李箱。
有些回憶,或許不必刻意忘記。
紀君瑤畢業後進了京都最著名的律所。
報到那天,她特意提前了半小時。
剛走到門口,就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隻見顧長遠穿著合身的西裝,身邊站著一個溫婉的女子,兩人正低聲說著什麼,眉宇間滿是默契。
「顧學長?」紀君瑤下意識地叫了一聲。
顧長遠回過頭,看到她時愣了一下,隨即露出溫和的笑容:「瑤瑤?你也來了?」
「嗯,」紀君瑤點點頭,目光不自覺地落在他身邊的女子身上。
「介紹一下,這是我太太,蘇晴,我們是同行。」顧長遠語氣自然,「晴晴,這是我以前的學妹,紀君瑤。」
蘇晴笑著伸出手:「你好,常聽長遠提起你,說你很優秀。」
紀君瑤握住她的手,心裡忽然鬆了口氣:「你好,蘇小姐。」
簡單的寒暄後,顧長遠說道:「我們還有事,先不聊了,以後常聯繫。」
「好。」
紀君瑤看著他們並肩離去的背影,陽光灑在他們身上,畫面和諧而美好。
她忽然覺得,這樣也很好。
日子一天天過去,紀君瑤漸漸適應了律所的工作。
她很努力,接手的幾個案子都處理得很出色,很快就成了所裡的骨幹。
隻是偶爾在夜深人靜時,還是會想起顧長遠,但心裡已經沒有了當初的悸動,隻剩下淡淡的釋然。
兩人雖然也會在律所碰面,但交談交不多。
聽說,顧長遠跟蘇晴結婚差不多三年了,夫妻倆的感情並不是很好,經常吵架,有時候顧長遠乾脆在律所加班到很晚。
為了避嫌,有時候紀君瑤遠遠見到顧長遠都會繞到走。
這天,紀君瑤去法院遞交材料,剛走進大廳,就聽到有人小聲議論:「活閻王來了。」
進律所的第三個月,紀君瑤第一次去中級法院遞交材料。
剛走到安檢口,就聽見走廊裡傳來一陣騷動。
隻見穿著黑色法官制服的男人正從專用電梯出來,肩寬腰窄的身形在一眾法警中格外顯眼。
他下頜線綳得很緊,鼻樑上架著金絲邊眼鏡,鏡片後的目光掃過人群時,連空氣都彷彿凝固了。
「那位就是刑一庭的戰庭長?」實習律師小張把聲音壓得更低,眼底帶著幾分探究與敬畏,「早聽說他有雙火眼金睛,經他審判的案子,再狡猾的壞人也別想鑽空子。」
「那是,要不在京都怎麼有『活閻王』之稱!」
戰贏的大名,紀君瑤自然是聽說過的。
他亦是她的偶像。
她沒有想到居然在這種情況下見到他。
紀君瑤剛要收回目光,卻見男人突然停下腳步,視線精準地落在她身上。
她心裡一緊,慌忙低下頭去掏證件,手指卻在發抖。
「紀君瑤?」男人低沉的嗓音帶著金屬般的質感,在嘈雜的大廳裡異常清晰。
她猛地擡頭,撞進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
「戰庭長,您,您叫我?」
她一個小人物京都的活閻王居然認識她?
難道是因為大哥大嫂的關係?
戰贏微微頷首,目光掠過她手裡的卷宗:「交通肇事案的補充證據?」
「是、是的。」她雙手遞過去,指尖不小心擦過他的手套,觸到一片冰涼。
他接過材料轉身時,紀君瑤聽見身後有人竊竊私語:「活閻王怎麼會認識一個實習律師?還親自幫她把證據拿走?這兩人到底什麼關係?」
紀君瑤整個腦子都是一片空白。
她怎麼把證據給了活閻王?
然後他就順手拿走了?
直到下午開庭,紀君瑤還在想這件事。
被告律師突然拋出一份偽造的錄音證據,她一時語塞,額角滲出細汗。
這時,審判席上的戰贏突然用筆桿敲了敲桌面:「證據鏈存在時間斷層,請原告律師質證。」
他的聲音不大,卻像重鎚敲在紀君瑤心上。
她瞬間反應過來,當即申請技術鑒定,最終逆轉了庭審走向。
休庭時,紀君瑤在走廊等電梯,身後傳來腳步聲。
戰贏脫下法袍搭在臂彎,白襯衫領口鬆開兩顆紐扣,少了幾分庭審時的淩厲。
「紀君瑤,晚上有空嗎?」他站在三步開外,逆著光看不清表情,「我請你吃飯。」
紀君瑤攥著文件袋的手指泛白:「這不太合適吧,戰庭長。」
「有什麼不合適的?」他走近一步,眼鏡片反射著頂燈的光,「林染染沒告訴你,我是她朋友?」
大嫂的朋友?
大嫂確實提過有個在法院工作的朋友,可從沒說過是戰贏啊。
她這算是跟活閻王多了一層親戚關係了?
「五年前在你家見過一面,」他語氣平淡,彷彿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你當時在陽台背法條,紮著高馬尾。」
她這才隱約想起,有年暑假家裡確實有親戚朋友來做客,隻是那天她忙著準備司法考試,根本沒注意來客的模樣。
「是大嫂讓您關照我的吧?」紀君瑤感激地看向他。
戰贏,「要不,你請我吃飯?」
真不愧是學法了,一點虧都不吃。
餐廳包廂裡,戰贏把菜單遞給她時,紀君瑤發現他左手手腕上戴著一串舊佛珠。
「戰庭長,您信這個?」她脫口而出,又覺得失言,「對不起,我不該問……」
他轉動著佛珠,指節分明的手指在燈光下泛著冷白,「以前在基層法庭時,遇到過一個案子……」
那是個被拐賣的女孩,逃出深山時捅傷了買主,一審被判故意傷害罪。
戰贏當時還是助理審判員,看著卷宗裡女孩帶著凍瘡的照片,整夜整夜地睡不著。
後來他翻遍所有判例,終於找到改判防衛過當的依據,宣判那天,女孩的母親跪在法庭外給他磕了三個響頭。
出法庭之後,見有個小姑娘在街邊賣佛珠,她會替每一個買主祈福,便買了一串。
「從那以後就戴著了。」他擡眼看向紀君瑤,「你大嫂總說我太嚴肅,讓我多笑笑。」
紀君瑤握著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緊。
原來那個傳說中冷酷無情的法官,也有這樣柔軟的一面。
她記得多年前,她幫三哥在街邊賣過佛珠,那條街距離法庭不遠。
三哥說顧客是上帝,故而每一個買主,她都會誠心替他們祈福。
他不會是她的顧客之一吧?
這不可能,他長得這般氣勢淩人,若是她的顧客,她一定會記得。
深秋的一個雨夜,紀君瑤為了一個詐騙案的補充證據,在法院檔案室待到十點。
走出大門時,才發現雨刷器壞了的二手車陷在積水裡動彈不得。
她正站在路邊發愁,一輛白色東風突然停在面前,車窗降下,露出戰庭輪廓分明的側臉。
「上車。」他言簡意賅,語氣不容置疑。
車內瀰漫著淡淡的雪松香,紀君瑤局促地攥著濕透的裙擺,忽然看見副駕儲物格裡露出半截紅色封面——那是她大三發表在《法學評論》上的論文,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批註,鋼筆字跡遒勁有力。
「這是……」
戰庭目視前方轉動方向盤:「在《法制日報上》看到的,寫得不錯。」
紀君瑤的心猛地一跳。
那篇論文她隻列印了兩份,一份給了導師,另一份給了大嫂。
「戰庭長,您……」
「叫我戰贏就好。」他打斷她,後視鏡裡的目光溫柔得不像樣子,「其實從五年前在你家陽台,聽到你背刑法第232條開始,我就記住你了。」
雨刷器有節奏地左右擺動,紀君瑤看著窗外模糊的霓虹,忽然明白為什麼每次庭審他總會在她卡殼時敲法槌提醒,為什麼她隨口提過的法學專著會出現在他的辦公室,為什麼他總能精準地知道她加班的時間。
一時之間,她心亂如麻。
原來,她還會心亂啊。
春節家庭聚餐時,林染染悄悄拉著紀君瑤溜進廚房,笑著問:「瑤瑤,你跟戰贏近來相處得怎麼樣?他有沒有處處照顧著你呀?」
紀君瑤臉頰泛起紅暈,輕聲道:「我們也就工作時見過幾次面,私底下很少碰面的。」
「那傢夥看著冷冰冰的,實則心裡熱乎著呢。他呀,暗戀你好些年了,」林染染笑著輕輕戳了戳她的臉頰,「你要是對他也有幾分意思,不妨試試看,好男人可得自己主動把握。」
「他暗戀我?」
她其實隱約能猜到戰贏對自己有好感,可要說暗戀,還是好幾年,實在不敢往那方面想。
「可不是嘛。」
「可我……」
她畢竟曾喜歡過顧長遠那麼多年,這樣對戰贏,總覺得不公平。
「你心裡還惦記著顧長遠嗎?」林染染追問。
紀君瑤搖了搖頭:「早就慢慢淡了。」
「那就好。其實當初我還以為顧長遠能為你們的感情多堅持一陣,沒想到他才撐了幾個月就結了婚,而且婚後對自己媳婦也不好,幸好你當初及時抽身了。」
紀君瑤也鬆了口氣,感慨道:「是啊,都說女人嫁錯了人,一輩子就毀了。」
顧長遠,也算是她成長路上的一場磨礪吧。
這天晚上。
顧長遠特意候在律所門口,攔住了紀君瑤。
「瑤瑤,我們能聊聊嗎?」
紀君瑤避不開,便淡淡地看向他:「顧律是有工作上的事要跟我談嗎?」
顧長遠紅了眼眶,聲音帶著幾分哽咽:「瑤瑤,我正在跟蘇晴走離婚程序,用不了多久,我們就會離婚了。」
紀君瑤皺起眉:「這是顧律的私事,與我沒什麼關係。」
顧長遠激動地抓住她的手:「怎麼會與你無關?這些年,我心裡裝著的人一直是你啊!」
紀君瑤用力甩開他的手:「顧律,我當初喜歡你,是因為你學識淵博、陽光向上,可你瞧瞧現在的自己,成了什麼樣子?你是個律師,這樣對待自己的婚姻,對你的妻子公平嗎?」
顧長遠笑出了眼淚:「瑤瑤,我等了你那麼多年,你為什麼就是不肯答應我?若是你當初肯嫁給我,我的婚姻怎麼會落到這般一敗塗地的地步?」
這時,蘇晴從暗處走了出來,指著紀君瑤罵道:「紀君瑤,就是因為你這個狐狸精,才害得顧長遠要跟我離婚嗎?」
蘇晴越說越氣,上前就抓紀君瑤的頭髮、撓她的臉。
顧長遠想上前拉開,卻有人比他更快。
戰贏一把將蘇晴推開,冷冷道:「污衊我女朋友,你會被起訴的。」
兩人都愣住了。
這位活閻王怎麼會突然出現?
他竟然是紀君瑤的男朋友?
車上。
戰贏仔細地幫紀君瑤處理臉上的傷口,還貼心地對著傷口輕輕吹了吹。
紀君瑤的臉瞬間紅得快要滴出皿來。
「這件事,你打算怎麼處理?」戰贏問道。
紀君瑤低聲道:「我想換個律所。」
「又不是你的錯,為什麼要逃避?」
是啊,又不是她的錯。
「那……告蘇晴嗎?」
「她是律師,更該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
紀君瑤看向戰贏,忍不住問:「戰贏,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
每次她遇到難處,他總會準時出現,若不是一直默默守著,怎麼會這麼巧?
是因為大嫂的關係嗎?
還是說他真的暗戀她?
聽說暗戀一個人很痛苦的。
戰贏看著她,笑了笑:「你猜。」
紀君瑤的臉更紅了。
「我以前喜歡過顧長遠好多年,一直以為相愛的兩個人,能衝破所有阻礙,最終走到一起。直到工作後再遇到他,才發現那不過是我自己的執念罷了,其實很多東西早就淡了,是我一直不肯面對自己的內心。」
戰贏輕輕握住她的手:「瑤瑤,顧長遠不值得,你值得更好的人。」
紀君瑤望著他,脫口而出:「那個人……會是你嗎?」
戰贏沒料到她會這麼問,一時之間愣住了。
四目相對,空氣中彷彿有曖昧在悄然滋生。
也不知是誰先主動,兩人情難自禁地擁吻在一起。
等兩人回過神來,看著彼此有些狼狽的模樣,都忍不住笑了——畢竟是兩人都是第一次親吻,實在沒什麼經驗。
最後,兩人相視而笑,眼裡滿是羞澀與甜蜜。
後來,蘇晴找到紀君瑤道歉,希望她不要起訴自己。
紀君瑤念及她也挺可憐的,便讓她正式賠禮道歉,這事總算過去了。
蘇晴和顧長遠最終還是離了婚。
蘇晴也離開了律所。
顧長遠又一次堵住紀君瑤:「瑤瑤,我們在一起吧。」
紀君瑤平靜地說:「顧學長,以前我承認很喜歡你,但那隻是喜歡,不是愛。現在我才明白,愛和喜歡是不一樣的。」
「你真的喜歡戰贏?那個京都的活閻王?他判案時的雷霆手段,你又不是沒見識過,就不怕有一天他會用這種手段對你嗎?」
紀君瑤笑了笑:「就算是,我也甘之如飴。」
顧長遠仍不死心:「瑤瑤,你是愛我的,承認吧。」
紀君瑤淡淡道:「你若是能變回以前的樣子,或許我還會高看你兩眼。」
「瑤瑤,我不會放棄的。」
可那之後,無論顧長遠對她多好,紀君瑤都沒再多看他一眼。
因為無論是晴天還是雨天,戰贏總會準時出現在她身邊,為她撐起一把傘,遮住所有的風雨。
這天,戰贏突然從大衣口袋裡拿出個絲絨盒子,單膝跪地時,走廊的燈恰好亮起。
「瑤瑤,」他仰頭看著她,睫毛在眼下投出淺淺的陰影,「我知道我性子悶,不會說好聽的話,但我保證,以後你的每一個案子,我都會站在法理和你這邊。你願意嫁給我,讓我照顧你一輩子嗎?」
絲絨盒裡躺著枚設計簡約的鑽戒,碎鑽在燈光下閃著細碎的光,像極了五年前那個午後,灑在她書桌上的陽光。
紀君瑤看著男人眼裡的認真,此刻,她的心臟被一種陌生的暖意填滿,像是寒冬裡突然闖進的春風。
「我願意。」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在顫抖,卻異常堅定。
戰庭起身將戒指戴在她無名指上,指腹摩挲著她的指節,忽然低頭在她耳邊輕笑:「其實當年在你家陽台,我站了整整四十分鐘。」
紀君瑤驚訝地擡頭。
「聽你背完了整部刑法分則。」他吻了吻她的額頭,雪松香混著他身上的氣息,在寂靜的走廊裡格外清晰,「那時候就想,這個小姑娘真厲害,以後一定要娶回家。」
窗外的煙花恰好炸開,將夜空染成絢爛的金色。
紀君瑤靠在戰庭懷裡,忽然明白有些等待從來都不是浪費時間,就像深埋地下的種子,終會在某個春天破土而出,長成參天大樹。
半年後的婚禮上,林染染和家人坐在第一排,看著穿著婚紗的紀君瑤走向戰贏時,她悄悄對身邊的紀君驍說:「你看,我說什麼來著,緣分這東西,躲不掉的。」
紀君驍笑著給她剝橘子:「就你能耐。」
交換戒指時,戰贏的手指在顫抖,紀君瑤忽然想起他在法庭上敲下法槌的樣子。
原來再冷靜自持的人,遇到真心喜歡的人,也會亂了方寸。
陽光穿過教堂彩繪玻璃,在新人相握的手上投下斑斕的光影。
紀君瑤看著戰庭眼裡的自己,忽然覺得,那些關於顧長遠的青澀回憶,不過是為了讓她在遇到真正對的人時,能更勇敢地伸出手。
而戰贏掌心的溫度,正是她等待了整個青春的答案。
願她的哥哥們也能夠找到屬於自己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