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嚇了一跳,猛地回頭,隻見一人站在我身後不遠處,被樹蔭籠罩著,一身白色的粗布衣裳,瘦削落魄,眼底還帶著烏青。
竟然是他,那橋頭賣畫的書生,也是學政口中那個不上進養花娘的退學書生。
「你胡說。」我瞪圓了眼睛,想起他說的話,心裡不免犯怵,「我從不曾聽過這裡有水鬼,你誆人。」
我不怕死,但我怕鬼,更怕被壓在那泥潭下。
「我不騙你。」他走出來,身形在風中更顯得瘦弱,「你看著湖邊四處都無人便知道了,否則這麼好的風光,怎無人來觀賞?」
「那是因為禮佛的人都不是來觀光看風景的,他們拜完自然就走。」我說,但也下意識後退了一步,總覺得那深不見底的湖水有什麼東西似的。
他站定了,道:「禮佛之人,敬畏天地與自然,若有這般好的風光,肯定是要來看一看的,這樣的地方,應是鍾靈毓秀,偏生無人來,姑娘不覺得奇怪?」
我不知真假,但我知曉他是個不靠譜的人,加上我也不敢在這裡死了,便要轉身離開。
「來這人世一遭不易,千萬不可輕易放棄自己的生命,有些人想活,千辛萬苦都活不成呢。」他的聲音在我身後幽幽響起。
我聽得這話有些奇怪,回頭瞧了他一眼,竟見他眼底泛紅,似有淚光。
我忽然有奇怪的念頭,「你該不是來這尋死的吧?」
他錯愕,連忙搖頭,「不,小生將母親牌位安置於廟裡,順道來這裡走一走的。」
我這才留意到他身上的衣裳,竟是孝服。
「你……節哀吧。」我說了句。
「多謝。」他竟鄭重對我施禮,那句節哀我不過是隨口說,並無真心安慰的意思。
他雙肩聳下,竟落了淚。
除了孩童,我不曾見過男子落淚,一時竟不知道是走還是說些什麼繼續安慰他。
我想了想,喪母確實可憐,便道:「你也莫要過於傷心,母親走了,還有父親要孝順的。」
他臉色慘白了幾分,「我父早喪,如今隻我一人了。」
我沒想這安慰竟是傷口撒鹽,隻得道歉,「抱歉,我不是有意提起。」
「無妨,再難,日子總要過下去的,活著,便能掙出困境。」他似乎若有所指,頓了頓還添了句,「若是覺得內心不安寧,便多些來聆聽大師誦經。」
我想起自己的困境,沉默半晌,轉身離開了。
回去之後,我思來想去覺得自己輕易便想著去死,實在是十分自私的行為。
我若不同意這門親事,為何不跟爹娘說說呢?
我鼓起勇氣,找到了母親,同她說不願意嫁給梁知春。
母親大吃一驚,但隨即叱喝道:「這樣的話不許再提,若傳了出去被梁家知曉了,這門親事就要黃了。」
我跪下,哀求道:「母親,我是認真的,我不想嫁給他,他並非良人。」
母親看了我好一會兒,微微嘆氣,「他是不是良人有什麼要緊的?總之嫁過去之後,你父親可以保證你在夫家能錦衣玉食,梁二公子也不敢欺負你太過。」
我反問,「那我不嫁,父親便不能養著我嗎?」
母親沉下臉來,「荒唐,女子哪裡有不嫁人的?你若不嫁,沈家的其他姑娘當如何?」
我委屈地流淚,「我不嫁而已,同她們有何相幹?」
母親嚴厲地道:「你不嫁,外頭不知道多少流言蜚語往我們沈家身上潑,其他姑娘能落個好名聲?你怎能這樣自私的?是誰教壞了你?」
我還想再爭辯幾句,母親已沉著臉怒斥,「出去,休得再提。」
我看著母親陰沉的臉,頓時心如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