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6章 野狗
第816章野狗
屋裡長時間的靜默,像是一種無聲的哀悼。
哀悼鄭喚堂的一生。
他的一生,如果可以濃縮在一齣戲裡,雙胞胎呱呱落地前,戲精彩紛呈,之後便是一出悲劇。
「噢,對了。」
涼龐德忽然想到了什麼。
「有一回我見他實在頹廢的不成樣,就罵了趙氏幾句,說她耽誤了他一輩子。哪曾想,他卻對我說,是他對不住趙氏。」
聽到這句話後,涼龐德恨不得把這人的腦子劈開來,好看看裡面是怎麼長的?
他對不起趙氏?
放狗屁!
晏三合冷靜問道:「他說對不起趙氏的時候,雙胞胎有多大了?」
涼龐德在心裡算了算:「約摸有六七歲。」
晏三合靜了一會,「你就沒問過他,對將來有什麼打算嗎?」
「怎麼沒問過?」
涼龐德很不滿地瞪了晏三合一眼:「我都不知道問了多少遍。」
喚堂啊,雙胞胎總不能一直關著,他們一日一日在長大呢,關一輩子嗎?
喚堂啊,你總不能一直這麼無所事事下去吧?
喚堂啊,老將軍對海棠院難道就沒個安排?
喚堂啊,得想想辦法啊!
晏三合:「他還是一聲不吭嗎?」
涼龐德回憶了好半天,「剛開始的時候,他都是一聲不吭。後來……」
「後來怎麼樣?」
「後來好像說……說要給他女兒早早尋門好親,嫁個好人家。」
涼龐德一拍大腿,十分篤定的說:「對,他還說要嫁得越遠越好,這樣才不會克到鄭家。」
這話像一記拳頭,沖著謝知非和晏三合的面門打過來,又重又狠又乾淨利落。
謝知非眼神黯然。
這下,離晏三合想要達到的目的,又近了。
晏三合不知為何,心裡有一點失落。
原來他們早就對我有了安排。
隻是這一點失落剛湧出來,晏三合就後悔了。
這樣不好嗎?
你連累他們還不夠嗎?
她深吸一口氣,「涼龐德,關於鄭家的滅門慘案,你怎麼看?」
涼龐德一下子默然,許久,嗤笑一聲道:「我要是說出來,隻怕你們要笑掉大牙。」
晏三合:「說說看。」
「要我說,還是趙氏的錯。」
「什麼意思?」
「因為她八字克夫,所以生下來的孩子才會是鬼胎。」
涼龐德陰鬱的臉上露出一抹悲痛:「鄭家的案子我不知道真兇是誰,但有一點我能肯定。」
晏三合伸手去拿茶盅,「什麼?」
涼龐德目光如炬:「鄭家一百八十口,還有遠在北地的鄭老將軍,都是被那對鬼胎剋死的。」
「啪——」
茶盅翻倒,茶水流出來,一滴滴落在地上。
嘀嗒聲中。
一隻大掌落在晏三合的肩上,掌心的熱度透過衣衫滲過來的同時,她聽到頭頂謝知非沉穩的聲音。
「別忘了朱大哥說的話。」
沒有忘。
鬼胎不克人,但是我克。
晏三合掏出帕子,飛快的擦了擦手上的水漬,「除了這些,你還有什麼要對我們說的嗎?」
「有。」
涼龐德嚯的起身,目中兩團火,手死死的握成拳頭。
「一定要找出真兇,不要放過他們,要千刀萬剮,要五馬分屍,要他們一個個的都不得好死。」
……
馬車等在國子監。
謝知非見晏三合目光虛空著,小聲提議道:「我陪你走走?」
晏三合愣了一下,「為什麼要走走?」
謝知非索性停下來:「一個人綳得太緊不好,要適當的讓自己緩一緩。」
「算了,事情還……」
話戛然而止。
風吹起了晏三合的發,有幾縷落在唇邊,她擡頭看了謝知非一眼,「好,你陪我走走。」
一段青石路,走得無聲無息,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身後,李不言不近不遠的跟著,偶爾無聊了,擡頭看看前面的兩人。
心魔一個接著一個,他們兩人能單獨在一起說話的時間都沒有,好像一直在奔波。
可不知為什麼,李不言卻覺得此刻他們的背影,都透著一股心照不宣的默契。
……
一段路,已是偷得浮生半點閑。
時間差不多的時候,謝知非主動拉晏三合上車。
馬車直奔別院而去。
車停,下車。
晏三合剛站穩,一擡頭就看到小裴爺坐在門檻上,目光陰陰地看著他們,表情……
像一隻被人拋棄的野狗。
「他怎麼這個表情?」
「委屈了唄。」
謝知非大步走上前,停在一塊台階上,目光與他平視。
「涼龐德的人見著了,問出了一些東西,你來得正好,省得丁一往你衙門跑一趟。」
晏三合跟過去,手指著小裴爺的鼻子,一臉不滿。
「你不在,謝五十又是個悶的,沒有人和我一唱一和,太費我勁了,以後不允許缺席。」
「小裴爺。」
李不言輕輕一笑:「沒你壓陣,那涼龐德還讓晏三合滾呢,你說說像話嗎?」
野狗被人領回家了,不僅有好吃的好喝的,還有人哄。
裴笑看著面前三人,七上八下的情緒一下子都沒了。
他蹭的站起來,背起手,沖最近的謝知非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
「那還耽誤什麼,還不趕緊把打聽到的事情和我說說?」
說罷,頭一扭,自顧自走進了別院。
謝知非眼尖,看到他右手上纏著一層紗布,趕緊追過去,一把把人攬住。
「手怎麼傷了?」
「……」
「誰弄的?」
「……」
「敢欺負我三爺的好兄弟,活膩味了?」
「……」
「傷得重不重,一會我看看。」
「……」
「疼不疼啊,要不要我吹吹?」
「……」
謝知非扭頭,沖跟在兩人身後的黃芪一瞪眼。
「不好好保護你家主子,罰你月銀。」
黃芪嘴一張,正要為自己辯解幾句,後頸一緊,扭頭看,是李不言拽住了他。
得。
還辯解啥啊。
大家都是明白人。
手是爺自個傷的,晏姑娘他們走後,一拳打到牆上,頓時皿流如注。
他還是頭一回見爺這麼無助過,眼眶都紅了,牙齒死死的咬著唇,都咬出了皿。
「以後不逼他了。」
晏三合有些自責,站在他的角度想一想,也確實難。
「本來就不是一路人。」
李不言一臉傲氣:「你還擔心我嫁不出去啊,我誰啊,李不言,獨一無二的。」
晏三合伸手攥住了李不言的手腕,目光含著一抹難言的複雜。
「沒錯,獨一無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