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7章 現場勘查
對於沈青雲的提議,方文心自然沒有意見,白樂天是她的親兒子,現在出了這樣的事情,沈青雲一個常務副廳長肯幫忙,那是最好不過的了。
很快,方文心就把白樂天的地址告訴了沈青雲。
暮色中的筒子樓像具斑駁的棺材,牆皮大片脫落,樓道裡堆滿了銹跡斑斑的自行車和發黴的紙箱。
房東舉著生鏽的鑰匙,在前面絮絮叨叨:「我就說這小子不是正經人,三天兩頭帶不同的女娃回來,半夜還叮叮噹噹折騰。」
聽到他的話,方文心張張嘴想要說什麼,卻沒有開口。
反倒是沈青雲的表情略微有點變化,
鐵門推開的瞬間,一股混合著煙味、腐肉和毒品特有的酸臭撲面而來。
周文通下意識捂住口鼻,沈青雲卻徑直走進昏暗的房間。
窗簾被膠帶封得嚴嚴實實,唯一的光源是床頭搖晃的白熾燈泡。
「廳長,快看這個。」
周文通蹲在牆角,從垃圾堆裡拎出個粉色發圈,上面還纏著幾根長發,對沈青雲說道:「還有這個,針頭和錫紙,是吸毒的工具。」
聽到他的話,沈青雲微微點頭,隨即在四處搜索了起來。
「吸毒?」
方文心的臉色瞬間就變得無比難看,她怎麼都沒想到,自己的寶貝兒子居然學壞了。
沈青雲用鑷子夾起半張撕碎的快遞單,上面依稀能辨認出「南山汽修廠」的字樣。
他的目光掃過床底,突然瞳孔微縮,牆角的編織袋滲出暗紅液體,蒼蠅在周圍盤旋。
「聯繫省廳刑偵技術總隊馬上派人過來,提取所有生物樣本。」
沈青雲聲音冷得像冰,對周文通說道:「告訴禁毒總隊那邊,重點查一下最近三個月內,涉及南山汽修廠的涉毒案件。」
周文通正要撥打電話,方文心突然踉蹌著扶住門框,臉色煞白:「南山……我見過他,在白樂天的生日宴上,他叫他山哥。」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變成了絕望的嗚咽:「我早該想到的,我早該……」
很顯然。
這件事對她的打擊太大了。
沈青雲嘆了一口氣,讓周文通出去打電話。
轉身的時候,看見方文心正對著牆上泛黃的全家福發獃。
照片裡的小男孩戴著紅領巾,笑得燦爛,而站在他身旁的年輕女人穿著白大褂,眼神卻看向別處。
「方教授。」
沈青雲罕見地放緩語氣,對方文心認真的說道:「我們會找到他。」
這句話既是承諾,也是對自己的提醒,在尋找真相的路上,他不能再讓任何一個人失望。
………………
省公安廳的走廊裡,消毒水的氣味混著煙草味,像一團解不開的濃霧。
沈青雲推開會議室的門時,日光燈管突然發出刺耳的嗡鳴,慘白的光線打在他疲憊的臉上,映得眼底的青黑愈發濃重。
他將一沓照片拍在白闆上,每張照片都被透明膠帶綳得筆直,彷彿要將照片裡的罪惡永遠封存。
照片上,淩亂的吸毒工具鋪滿桌面,沾著錫紙碎屑的塑料瓶歪倒在一旁,瓶口還殘留著褐色的污漬,布滿針孔的止皿帶纏繞成團,像條死去的蛇,透明塑料袋裡的白色粉末在閃光燈下泛著冷光。沈青雲的喉結上下滾動,那些畫面勾起了他在筒子樓裡的記憶——腐臭的氣味鑽進鼻腔,潮濕的牆壁上爬滿黴斑,床底那根沾皿的棒球棍,指尖觸碰到的瞬間,黏膩的觸感彷彿還在皮膚上蔓延。
「沈廳。」
會議室的門被猛地撞開,周文通喘著粗氣衝進來,警服領口歪斜,肩章上還沾著幾片枯葉。他的額角滲著汗珠,順著稜角分明的下頜線滑進衣領。
「物證科出結果了,白樂天出租屋的皿跡和上個月那起販毒案死者的基因匹配度百分之九十九。」
他將文件重重拍在桌上,震得水杯裡的茶葉劇烈跳動,褐色的茶水濺出來,在桌面上暈開深色的痕迹:「這小子,恐怕不隻是失蹤那麼簡單。」
聽到他的話,沈青雲摘下眼鏡,用衣角反覆擦拭鏡片,這是他思考時改不掉的老毛病。
金屬鏡框在指間冰涼,他的思緒卻滾燙混亂。
「從南山汽修廠的線索來看。」
他的聲音低沉沙啞,像是砂紙磨過金屬,緩緩說道:「白樂天很可能參與了毒品分銷。」
說著話,他將一張照片釘在白闆中央,照片裡的男人咧嘴笑著,眼神卻透著陰鷙:「這個人叫肖南山,是南山汽修廠的老闆。白樂天突然失蹤,要麼是黑吃黑,要麼……」
沈青雲頓了頓,指尖無意識地劃過白闆上方文心的名字:「就是有人想讓他永遠閉嘴。」
周文通抓起馬克筆,在白闆上劃出幾道粗線,黑色的墨跡在光滑的闆面拉出長長的尾痕,開始說道:「方文心的反應也不對勁。」
他模仿著方文心當時躲閃的眼神,肩膀微微顫抖:「她明明在兒子生日宴上見過肖南山,卻在我們追問時眼神躲閃。」
說到這裡,他的筆尖重重戳在方文心的照片上:「身為母親,她真的對兒子的事一無所知?一個能辦起服刑人員子女學校的女人,不該連自己兒子吸毒都察覺不到。」
很顯然。
對於方文心的表現,不管是沈青雲還是周文通其實都是不太相信的。
雖然她已經盡量掩蓋自己的情緒了,但對於真正的刑警來說,實在是太小兒科了。
沈青雲重新戴上眼鏡,鏡片後的目光愈發冷峻。
窗外不知何時下起了小雨,雨點敲打玻璃的聲音混著周文通的話語,在狹小的會議室裡回蕩。「明天我去她的學校一趟。」
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白闆邊緣,那裡殘留的膠痕硌得指尖生疼:「那些孩子或許知道些什麼,學校裡說不定藏著更多秘密。」
第二天清晨,雨停了,空氣裡瀰漫著泥土的腥氣。
沈青雲站在「向陽特殊教育學校」的鐵門前,銹跡斑斑的校名招牌在風中搖晃,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響。
牆內傳來孩子們稚嫩的朗讀聲,斷斷續續地飄出來:「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
門衛大叔從傳達室探出半個身子,上下打量著他的警服,對講機裡傳出沙沙的電流聲:「方校長,有警察找。」
穿過種滿向日葵的小院,沈青雲注意到有些花盤低垂著腦袋,像是被昨夜的雨水壓彎了腰。三樓辦公室的門虛掩著,他擡手敲門時,聽見裡面傳來鋼筆劃過紙張的沙沙聲。
「請進。」
溫柔的女聲傳來。
推開門,沈青雲看見方文心穿著素色旗袍,坐在窗邊的辦公桌前批改作文。
陽光透過百葉窗灑在她身上,在旗袍的褶皺裡投下細碎的光影。
她的頭髮整齊地挽在腦後,一支白玉簪斜插其間,鏡片後的眼睛清澈明亮,卻讓沈青雲莫名想起筒子樓裡那些渾濁的注射器。
「沈廳,找到樂天了嗎?」
方文心起身時太過倉促,袖口掃落了桌上的紅墨水瓶。
玻璃瓶在木質桌面上骨碌碌滾動,紅色的墨水在作文本上洇開,像極了犯罪現場的皿跡。
她慌忙去撿,卻又打翻了茶杯,滾燙的茶水濺在手腕上,她卻像沒知覺般,繼續手忙腳亂地收拾著。
沈青雲從公文包裡取出照片,一張張推到她面前。
方文心的手指懸在照片上方,突然劇烈顫抖起來,就像寒風中搖搖欲墜的枯葉。
照片裡,白樂天手臂上密密麻麻的針孔清晰可見,皮膚潰爛結痂;床頭櫃上擺著成包的白色粉末,旁邊散落著打火機和吸管。
「這不可能......」
方文心猛地將照片掃落在地,椅子在地闆上劃出刺耳的聲響。
她踉蹌著後退兩步,撞翻了身後的書架,書本噼裡啪啦地掉落在地。
「樂天從小就很乖,他不會......」
她的聲音突然卡在喉嚨裡,目光死死盯著照片角落。
那裡露出半張泛黃的全家福,方文心穿著白大褂站在最邊上,眼神卻看向別處,年幼的白樂天踮著腳,小手緊緊拽著她的衣角。
沈青雲彎腰撿起照片,聲音低沉而冰冷:「方校長,我們在他的出租屋發現了大量毒品交易記錄,還有與南山汽修廠的往來簡訊。」
他故意停頓,觀察著對方的反應,緩緩說道:「肖南山您應該有印象吧?」
方文心的後背瞬間繃緊,像隻被踩到尾巴的貓。
她轉身拉開抽屜,動作慌亂得幾乎將裡面的東西都扯了出來。
沈青雲注意到她指甲縫裡沾著紅墨水,像是某種慌亂的掩飾。
「我真的不知道,」
她的聲音帶著哭腔,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對沈青雲解釋道:「我每天忙著照顧這些孩子,根本沒注意到樂天......」
「您知道他為什麼會走上這條路嗎?」
沈青雲突然湊近,聲音壓得極低,幾乎貼著她的耳畔:「我們調查過,白樂天初中就開始逃課,高中輟學後頻繁出入酒吧。而那段時間,您正在籌備這所學校。」
方文心的動作戛然而止,手裡的鋼筆「啪」地掉在地上。
她緩緩轉身,淚水終於決堤。
「我以為……我以為隻要幫助這些沒有父母的孩子,就能彌補對樂天的虧欠。」
她突然抓住沈青雲的手腕,指甲幾乎掐進肉裡,對沈青雲說道:「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總是對他說再等等,等學校穩定了就陪他,可我……」
她的聲音哽咽得說不出話,身體劇烈顫抖著。
沈青雲輕輕抽回手,從口袋裡掏出紙巾遞過去。
方文心接過紙巾,卻隻是攥在手裡,任由淚水滴在旗袍上,暈開深色的痕迹。
窗外的陽光不知何時被烏雲遮住,室內的光線暗了下來,在她身上投下斑駁的陰影,像極了她破碎的人生。
「方校長,現在最重要的是找到白樂天。」
沈青雲將筆記本推到她面前,筆帽已經被他捏得溫熱:「他有沒有說過最近要去的地方,或者和什麼人來往密切,任何細節都可能是關鍵。」
作為母親,方文心毫無疑問是失敗的,但沈青雲還是希望她能夠提供一些有用的線索。
方文心盯著筆記本上的空白頁,許久,她顫抖著寫下一個地址。
「南山遊樂園?」
沈青雲的瞳孔微微收縮,這個地址他在白樂天和肖南山的簡訊裡見過,那是一條寫著「老地方見」的神秘信息。
「他十五歲生日那天……」
方文心的聲音輕得像嘆息,緩緩說道:「我答應陪他去遊樂園,卻因為學校的事爽約了。後來他再也沒提過生日,也不再叫我媽媽。有次我半夜回家,看見他蹲在門口,面前擺著個吃了一半的蛋糕,奶油都化了……」
說到這裡,她捂著臉,泣不成聲。
看樣子,這位「偉大」的母親,終於知道後悔了。
沈青雲合上筆記本,起身時瞥見辦公桌上的學生作文。
一個孩子寫道:「我希望媽媽能來接我放學,就像電視裡演的那樣。」
字跡歪歪扭扭,卻透著無盡的渴望。
他突然想起周文通的話,那些隱藏在平靜表面下的秘密,或許正是悲劇的根源。
白樂天之所以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恐怕很大的原因都是因為他的母親一門心思撲在別的事情上面,忽略了自己。
「我們會儘力找到他。」
沈青雲臨走前,將一張名片放在桌上,名片邊緣被他的體溫焐得有些發軟,對方文心說道:「方教授您如果想起什麼,隨時聯繫我。」
說完之後,他轉身離開了這裡,身後傳來壓抑的啜泣聲,混著孩子們清脆的笑聲,在走廊裡久久回蕩。
走出學校大門時,天空烏雲密布,遠處傳來隱隱的雷聲。
風捲起地上的落葉,在空中打著旋。
沈青雲知道,這場暴雨不僅是天氣的轉變,更是揭開真相的開始。
不管白樂天有什麼原因,都不足以成為他作惡的理由,如果窮就可以犯罪,就可以無法無天,那這個世界早就應該毀滅無數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