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咔嚓！

　　李天明看著不遠處一個嬌小的身影，舉著照相機，不停地按動快門，整個車間每個角落都不放過。

　　「叔！那個姜紅英到底什麼來路啊？」

　　總是挖坑，逼著李天明往裡面跳的那個姜紅英又來了。

　　上次是和王作先一起，這次和她一起來的是李學國。

　　堂堂一鎮之長，撇下工作，陪同記者過來採訪。

　　當官的都這麼閑嗎？

　　「你不知道？」

　　李學國有些意外。

　　可李天明卻懵了。

　　「我應該知道啥？」

　　「小姜記者是王主任的親外甥女。」

　　啥？

　　李天明聞言一怔，他還真沒想到，姜紅英居然還有這層身份。

　　等等！

　　孫立該不會早就知道吧！

　　所以才顛兒顛兒的幫著姜紅英安排採訪，還打算追求人家，隻可惜姜大記者根本就不搭理孫立。

　　敢情那小子是想一步登天，把自己嫁入豪門啊！

　　「你真不知道啊？」

　　「我上哪知道去！」

　　李天明沒好氣的說道。

　　難怪了！

　　這個姜紅英幾次採訪他，都自行其是，帶她的劉思明還對她一點兒辦法都沒有。

　　原來人家的後台這麼硬。

　　市革委一把手的親外甥女，勉強也能算得上是官二代了。

　　「李天明，我有幾個問題想要採訪你！」

　　李學國小聲提點了一句：「好好配合！」

　　配合個屁！

　　難道她挖坑，老子也要配合著往裡跳？

　　「好啊！」

　　李天明笑顏如花的，主打的就是大丈夫能屈能伸。

　　以前不知道這姑娘的身份，還懟過人家，好在小姜記者大人大量沒和他一般見識。

　　現在既然知道了……

　　配合，必須配合！

　　就是挖坑別太深，好歹讓我留個腦袋喘口氣。

　　李天明的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讓姜紅英也有些意外。

　　明明他們剛來的時候，李天明還是各種不耐煩。

　　「你知道了？」

　　「知道啥？」

　　李天明裝糊塗，將相逢於貧賤演繹得淋漓盡緻。

　　「滑頭！」

　　姜紅英又不傻，李天明的態度變化這麼大，她怎麼可能猜不到原因。

　　甩過來一個大大的白眼，接著迅速調整好狀態。

　　「請問……」

　　大概這次下來採訪，得了王作先的指示，姜紅英難得沒有挖坑，規規矩矩的完成了採訪。

　　問的都是和電風扇廠有關的問題。

　　李天明也老老實實的配合著回答了所有的問題。

　　結束採訪，李天明還想留姜紅英吃飯，他和王作先的關係要注意分寸，要是能把他外甥女給拉攏過來，平時幫著多說幾句好話，似乎也不錯。

　　可姜紅英根本就不給他這個機會，結束採訪，便和李學國一起離開了。

　　沒過幾天，李天明就在報紙上看到了電風扇廠的相關報道。

　　文章中，將李家檯子的電風扇廠說成了，大集體企業探索中的新模式，具有開拓精神的先行者。

　　更是對睡蓮牌電風扇大誇特誇，將噪音小，用電少，並且體驗感更好的特點全都介紹了一遍。

　　孫立還特意打來了電話，詢問電風扇什麼時候能在百貨商店買到，他準備結婚，女方要求購置一台。

　　這小子不久前還在追求姜紅英呢，結果這麼快就要結婚了？

　　姜紅英的報道，讓睡蓮牌電風扇還沒面市，就已經積累了不小的名氣。

　　但同時，也給李家檯子招來了不少麻煩。

　　「這幫人是幹啥的？」

　　李學慶黑著臉：「還能幹啥，來打秋風的唄！」

　　打秋風？

　　李天明看著正朝他們走過來的一行人，少說也有四五十口子。

　　帶隊的是個五十來歲的中年人，一身闆正的中山裝，戴著服黑框眼鏡，梳著一個大背頭，走起路來邁著標準的四方步。

　　身旁陪同的正是白江濤。

　　有這個貨在，準特麼沒好事兒。

　　「李主任！」

　　白江濤笑呵呵的到了跟前，就好像去年在縣委大院，被李學慶指著鼻子罵成了花瓜的人不是他。

　　「幹啥？」

　　李學慶可沒打算給白江濤面子。

　　剛剛他已經接到了李學國的電話，說是縣裡來了一支參觀考察團，還是外省的，專程來學習李家檯子集體企業的先進經驗。

　　這可不是個好現象，凡事有一就有二，今天來一個考察團，明天再來一個參觀團，他們也別幹別的了，整天忙活著接待，都能把人給煩死。

　　白江濤毫不在意，對著那個大背頭介紹道：「這位就是李家檯子的村主任李學慶同志，這位是XX省XX市革委主管輕工業發展的於副主任。」

　　聽了介紹，李學慶連眼皮都沒擡一下，外地來的副主任，又管不到他。

　　「叔！」

　　李天明趕緊提醒了一句。

　　能進市革委的，差不多上面都有人，萬一得罪了，到時候，朝上面吹兩口邪風，說不定會招來災禍。

　　既然來都來了，那就好好接待，想要聽什麼，也一五一十的介紹給對方，至於能不能學，願不願意學，學不學的會，跟他們就沒關係了。

　　李學慶忍著一口氣：「歡迎於副主任來我們李家檯子參觀指導！」

　　這就對了，大丈夫能屈能伸。

　　李天明對上姜紅英這麼個小丫頭都能做到，李學慶咋就不能忍著點兒。

　　「指導談不上，我們這次來，主要還是抱著學習的態度。」

　　這位於副主任倒是很謙虛，隻是語氣聽著讓人很不爽，彷彿下一句就是：這破地方，有啥可學的！

　　「於副主任，前面就是電風扇廠了，咱們……這就過去？」

　　於副主任點點頭，背著手走在了前面，那做派就像到他家裡似的。

　　進了車間，眾人都在忙碌著，看到有人進來，鄉親們隻看了一眼，繼續做著手頭的工作。

　　交貨期越來越近，這幾天，廠裡已經開始加班了。

　　「鄉親們，過來一下，於副主任來慰問大家了！」

　　白江濤說完，根本沒人搭理他。

　　呃……

　　白江濤尷尬的拍了兩下巴掌，然後讓出位置，似乎還想讓於副主任講兩句。

　　於副主任也是面色不虞，但並沒有發作，繼續背著手，在車間裡來迴轉了一圈，看看這個，看看那個，跟他一起來的那幫人，還想要上手，立刻被工人給呵止了。

　　這特麼誰啊？

　　欠不欠？

　　「李主任！」

　　一圈轉下來，也不知道到底能看出來個啥。

　　聽到於副主任在叫自己，李學慶再不痛快，也隻能走了過去。

　　「你來介紹一下，這個廠到底是姓資，還是姓社？」

　　李學慶聽得一愣，半晌才反應過來，頓時臉更黑了。

　　眼看李學慶要發火，李天明連忙上前，於副主任這個問題，讓他也有些惱了。

　　「於副主任，在回答你這個問題之前，我也有個問題想要問一下！」

　　「李天明同志，領導在提問，你如實回答就行了，你現在這是什麼態度？注意你的身份！」

　　白江濤呵斥道。

　　李天明冷笑一聲：「我的身份，人民，夠不夠？還是說，人民在你眼裡不夠格！」

　　這話誰敢接。

　　偉大領袖都曾不止一次的高呼：人民萬歲！

　　誰要是說人民不夠格，那就是反對偉大領袖。

　　於副主任的臉色也變了，眼神之中閃過一絲慌亂。

　　「這位小同志，既然有問題，那就請問吧，我們的一貫作風就是民主，白副主任，你也要注意態度！」

　　白江濤已經被嚇壞了，連連應是。

　　「請問於副主任，你們來李家檯子參觀考察，海城市革委的領導是否知情？」

　　於副主任微微皺眉：「全國一盤棋，哪裡有了先進的經驗，就應該互相學習，我們來參觀考察，也是為了學習，把好的經驗帶回去，發展當地，聽這位小同志的意思，如果沒有海城市革委的同意，就不歡迎我們來學習，這樣敝帚自珍可不好。」

　　不愧是當領導的，這話說得就是有水平。

　　隻是……

　　「既然是來學習的經驗的，於副主任剛剛問電風扇廠姓資，還是姓社，難道也是學習的一部分？」

　　這話說出來，頓時讓於副主任語塞，他剛剛不過是習慣性的，想給李學慶一個下馬威，沒想到讓李天明給抓住了把柄。

　　但到底是做大領導的，哪能被李天明一句話給難住了。

　　「姓資，還是姓社，當然要分辨清楚了，姓社的先進經驗，要認真學習，姓資的糟粕，就要嚴厲批判，小同志，你現在來說說，你們這個大集體的企業，到底是……」

　　李天明不等於副主任把話說完，別開口道：「我們村的電風扇廠是經過市革委批準，並且得到了市革委王主任支持才辦起來的，於副主任覺得，到底是姓資，還是姓社呢？」

　　如果真的是來參觀考察的，李天明當然歡迎，他可不是於副主任說的那種敝帚自珍的人，哪怕是來打秋風的也無所謂，最多好吃好喝招待一番。

　　可要是來找茬兒的，管你是誰？

　　天王老子也照樣收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