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明要是沒記錯的話，一對夫妻一個娃，好像是80年就開始宣傳了，全村臨街的牆上都被刷了標語，之所以記得這麼清楚，還是因為當時天林家的懷了二胎，被計生辦追得到處東躲西藏，可最後還是被抓了去。

　　6個多月，已經成型的胎愣是被引產了，簡直傷天害理。

　　同樣的情況，那幾年不知道發生了多少。

　　農村人倒也不是全都重男輕女，可家裡要是沒個男娃，以後死了，墳前連個燒紙的人都沒有。

　　還有的人家，不管男女，隻是單純地想多要幾個。

　　可是與國家的政策相違背，基層的工作人員在執行的時候，做法又過於簡單粗暴，不可避免地發生了很多慘劇。

　　三紅上輩子為了生二胎，愣是和於新民一頭紮去了西疆，最後因為路途顛簸，孩子生在了半路上，差點兒連大人都沒了。

　　李天明可不想讓宋曉雨遭那樣的罪，能多生幾個最好，要是沒緣分的話，倒也不強求。

　　現在是77年，算算日子，宋曉雨肚子裡的小老四，差不多明年六七月份出生，再養上半年，就算李天明再努力，宋曉雨怕是也沒機會懷上老五了。

　　也就是說，現在肚子裡的這個，大概率是他和宋曉雨的最後一個孩子了。

　　小東西還挺會選日子的，來得挺及時。

　　很快，宋曉雨懷孕的事，就在村子裡傳遍了。

　　不時有關係近的鄉親登門探望，李天明上工的時候，也被眾多鄉親圍著道賀，恭喜的話說了一大堆。

　　當然，也有心中不忿的，比如……

　　「丟人敗興的東西，懷個孩子，以為肚子裡揣的是龍種呢，就不怕缺德事幹多了，那小雜種能不能保得住。」

　　喬鳳雲坐在炕上，咬著牙，小聲嘟囔著，她也怕被人聽了去，再傳到李天明的耳朵裡。

　　當年李天明抽她的那一巴掌，到現在還記著呢。

　　正罵得過癮，突然聽到開門聲，喬鳳雲趕緊閉了嘴。

　　「誰……誰啊？」

　　「是我，姐！」

　　喬大山說著，挑簾走了進來。

　　看到是喬大山，喬鳳雲剛提起來的心又落了地，沒好氣地說：「你來幹啥？正農忙呢，咋不去上工，到了年底分不下糧食，別指望我，我可沒錢也沒糧。」

　　這些年被兩個娘家兄弟搜颳得狠了，喬鳳雲也長了記性，更何況，現在家裡的錢，她說了也不算，都在李學成的手裡把著呢。

　　喬大山嬉笑著，拿起炕上的煙，點了一支：「我這身子骨，你又不是不知道，就是不能累著了，一累就犯病，病了……那不更費錢嘛！」

　　喬鳳雲狠狠地剜了喬大山一眼：「你到有的說，行，自己的日子自己過，就當我沒說，養不起老婆孩子，把人家餓跑了，別來找我。」

　　「不找你找誰，誰讓你是我姐呢！」

　　喬大山說著，一雙眼睛還不時的在屋裡來回踅摸。

　　「看啥呢？看也沒用，你姐夫那個窩囊廢賺不來錢，家裡能有啥值錢的東西。」

　　被喬鳳雲點破，喬大山也不覺得尷尬。

　　「現在整個永河縣，就數你們李家檯子最富裕，你們家還能沒錢。」

　　喬鳳雲冷著臉：「你是成心的吧，股份都沒了，分紅也沒有我家的份，就指望你姐夫賣苦力，能有個屁的錢！」

　　「我聽說……那小崽子又開始往海城送魚了？」

　　不提這個還好，提起這個，喬鳳雲就火大。

　　「送一趟，每家才能分不到四塊錢，指望這仨瓜倆棗的還能富了？」

　　啥？

　　喬大山聞言也是一怔，喬鳳雲把股份給退了的事，他早就知道了，今天登門，還是因為聽人家說，李天明又開始往海城送魚了。

　　於是就想著過來打打秋風，誰知道……

　　「咋這麼少？」

　　「你問我？我問誰去？都是那小王八蛋一手包辦的，魚是他送的，錢是他收的，人家就說賣了這麼多，我能有啥法子。」

　　喬大山皺著眉：「姐，該不會是讓那小崽子給私吞了吧？」

　　一樣的種子，結不出兩樣的果。

　　喬鳳雲和喬大山真不愧是親姐弟，心都是一樣的臟。

　　「有膽量，你去問問。」

　　呃……

　　讓喬大山去當面質問李天明，他也得有這麼大的膽量啊！

　　那小子是個狠人，動起手來，才不管他是誰呢。

　　喬大山也不是沒被李天明打過。

　　「你家的事……我……」

　　聽到這話，喬鳳雲眼珠子瞪得溜圓：「現在知道是我家的事了？要錢的時候，咋不分清楚了，滾，滾，滾，看見你就心煩！」

　　喬大山哪捨得走，李學成就算是賣苦力，那也比他日子過得好。

　　沒有了喬鳳雲的接濟，他家的日子根本過不下去。

　　「別生氣啊！」

　　說著眼珠子一轉。

　　「姐，你是不是特別恨李天明那個小崽子！」

　　「恨有啥用，你還能替我報仇啊？就你這樣的，打得過他嘛！」

　　喬大山目光閃過一絲狠厲，轉而笑道：「姐，我要是把這口氣替你出了……你咋謝我？」

　　因為李天明，喬鳳雲這些天連門都不敢出，這口氣憋在心裡，都快要了她的命。

　　「你要是真能替我出氣，你說啥就是啥！」

　　喬鳳雲也沒真的當回事，親兄弟是個啥貨色，她這當姐姐的還能不知道，欺負個老實的還行，對上李天明，三個喬大山捆一塊兒，都不夠李天明一隻手捏鼓的。

　　「好，這可是你說的！」

　　喬大山說著，抓起炕上的煙，起身就走了。

　　「哪去啊？你把話說清楚了！」

　　喬鳳雲連忙追了出來，喊了幾聲，喬大山也不應，自顧自的走遠了。

　　「喬鳳雲，走的是你兄弟吧，你們姐倆又憋著啥壞呢！」

　　送飯回來的鄰居，看到喬大山急匆匆地走了，隨口甩了句閑話。

　　「關你屁事！」

　　嘭！

　　喬鳳雲罵了一句，把門給摔上了。

　　心裡也不禁泛起了嘀咕。

　　喬大山該不會真的……

　　「關著門在屋裡死陰呢！」

　　外面傳來了李學成的咆哮聲。

　　各村都開始農忙，工地那邊的活也停了，李學工隻能跟著一起上工，別人家都有送飯的，他在地裡等了好半晌，也沒等來喬鳳雲，隻能氣呼呼地趕回家。

　　到了門口，擡腿就是一腳。

　　喬鳳雲正倚著門，冷不防被踹出去老遠。

　　呃……

　　看著撲倒在地上的喬鳳雲，李學成也怔住了。

　　「撒啥癔症，想害死老娘啊？」

　　「少廢話，飯呢？我看你是想餓死老子，再他媽嫁一回。」

　　李學成說著進了屋，在碗櫃裡找到了早上吃剩下的貼餅子，頓時更加火大。

　　「老子在地裡拚命掙工分，你就給老子吃這個？」

　　喬鳳雲想反駁，但是這個家還得指望李學成支撐，她是個好吃懶做的，自打嫁過來，就沒下過地，全靠李學成養著。

　　「急啥？還能少了你一口吃的，晌午墊巴點兒，晚上做好的！」

　　見喬鳳雲服了軟，李學成這才忍下這口氣。

　　「我剛才看見你兄弟了，他是不是又來咱家了？」

　　想到喬大山剛才說的話，喬鳳雲面上不禁有些慌。

　　「我……我兄弟來看看我咋了，還不許啊！」

　　「你沒給他錢吧？」

　　「錢都被你把著呢，我哪來的錢！」

　　李學成盯著喬鳳雲看了半晌：「最好沒有，家裡的錢，你要是敢再給你那倆兄弟一分，就給老子滾蛋！」

　　養著個懶婆娘不夠，還得養著她的娘家兄弟，真當李二爺是冤大頭呢！

　　喬鳳雲心裡有鬼，難得沒和李學成嗆嗆。

　　等李學成吃完出門，喬鳳雲越想越覺得心裡不踏實。

　　喬大山該不會……動真格的吧！

　　想到李天明一家要倒黴，喬鳳雲就覺得一陣心慌，同時……

　　還有點兒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