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叔（三爺爺），三嬸兒（三奶奶），過年好！」

　　大年初一，斷斷續續下了一天的雪總算是停了，吃過早上的這頓餃子，全家人便出了門。

　　這個時候拜年，可沒有群發的信息，也沒有各種微信群裡面各種亂七八糟的新春祝福，人們都是成群結隊的出發，從村東頭到村西頭，再從村南頭一直到村北頭。

　　所有的長輩親友，一個都不能落下，不然就是沒規矩，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李天明全家第一站先去了三叔李學工家。

　　長輩家早上這一頓是要晚一些的，他們進門的時候，餃子剛端上桌。

　　「快進屋，屋裡暖和！」

　　石淑玲把眾人讓了進去，然後就是一陣熱熱鬧鬧的拜年聲。

　　「好，好，都好！」

　　李學工笑得合不攏嘴，石淑玲拿出了早就準備好的紅包。

　　「三嬸兒，我就不要了！」

　　小蓉看著遞到面前的紅包連忙推辭。

　　「咋能不要？沒結婚就是孩子，給你就拿著，這是小江的！」

　　江新宇沒想到自己也有，連忙道謝接過。

　　「你臉皮咋恁厚呢！」

　　小蓉白了江新宇一眼。

　　江新宇卻振振有詞：「這叫長者賜，不敢辭。」

　　說完，笑呵呵地把紅包揣進口袋。

　　「天洪呢？」

　　李天明見天洪沒在，忙問了一句。

　　「還睡著呢，自打回來就睡個沒完，問他就說累！」

　　這倒是不假，天洪確實夠累的。

　　臘月二十七才回村，這幾個月一直在外面跑業務。

　　天南地北差不多都被他給跑遍了。

　　一開始還非常生疏，等到開始有了成績以後，這小子的幹勁兒越來越足。

　　「哥，嫂子，大姐，姐夫……」

　　正說著，天洪挑簾進來了，腦袋還有點兒懵，見著這麼多人，一下子都叫不過來了。

　　「昨天都沒見著你，又睡了一天？」

　　昨天上午兄弟姊妹們照例在李天明家集合，唯獨少了天洪。

　　天洪被說的有點兒不好意思。

　　「沒有，就是……乏得慌，躺炕上就起不來！」

　　之前幾個月，一直綳著弦，突然閑下來，總覺得渾身上下都沒力氣。

　　「累了就歇著，我給你安排的那兩個人，你多帶帶，往後有些地方，讓他們自己跑，隻當是鍛煉了！」

　　「還差得遠呢，我不帶著不放心！」

　　天洪說著上了炕。

　　「哥！我打算過了正月十五就出發，這回非得把上海給啃下來！」

　　上海也有一家老品牌的電冰箱廠，海爾要進入上海市場，對方自然是不歡迎的。

　　「過了十五就走？你小蓉姐結婚，你都不打算參加了？」

　　呃？

　　天洪聞言一愣，看了看小蓉，又看了看江新宇，猛敲了一下腦袋。

　　「忘了，忙得都給忘了，咋能不參加，說啥也得等小蓉姐結完婚我再走啊！」

　　「算你小子有良心！」

　　小蓉擡手在天洪腦袋上拍了一巴掌。

　　小時候，天洪闖禍，石淑玲要揍他的時候，小蓉可沒少護著他。

　　待了一會兒，李天明一家又去了李學農家。

　　進門又是一樣的拜年話。

　　江新宇同樣收到了一個紅包。

　　「謝謝四嬸兒！」

　　「謝啥，往後你對小蓉好點兒就行，要是讓我知道小蓉在你家受了委屈，我可不答應！」

　　江新宇這段時間經常往李家檯子跑，李家這邊的親戚早就熟悉了，知道四嬸兒方艷梅是個心直口快的性子。

　　「哪能呢，真要是小蓉受了委屈，到時候，您隨便收拾我，我絕對沒二話！」

　　「行，這話我可記下了，都坐啊！老二家的，瓜子花生呢，趕緊端過來！」

　　很快，屋裡便響起了一陣咔咔聲。

　　「天生，弟妹最近咋樣？」

　　苗紅翠終於懷了孕，讓方艷梅放下了一樁心頭大事。

　　隻是懷孕之後，一直小毛病不斷，時不時的就得去趟醫院。

　　「哥，我沒事，最近挺好的！」

　　苗紅翠靠著被垛，嘴上說著挺好，卻一動都不敢動。

　　她和天會結婚也有些年頭了，之前一直懷不上，好不容易有了，兩口子哪敢大意。

　　自從檢查出來，方艷梅就進了城，在身邊照顧著。

　　「千萬別大意了，勤去醫院檢查，那邊我打好招呼了！」

　　李天明這個當大哥的，啥事都得跟著操心，早早的就給盧源打了電話，請他媳婦兒安排了婦產科的主任，幫著養胎。

　　李學農聽了，也不禁感嘆：「天明，家裡這大事小情的，真是多虧了你。」

　　天會的工作是李天明幫著安排的，現在已經是鋼鐵廠中包車間的主任了，天林也一樣，小學文化能坐上縣農業局的科長，還有天正，如今也是鋼鐵廠的正式職工，還跟在何長貴這樣的大師傅身邊學廚。

　　天喜也有了安置，天洪被任命為電冰箱廠銷售科科長以後，往海城送貨的差事就交給了天喜。

　　眼下隻剩下最小的天青了。

　　幾個孩子的前程，李學農這當爹的沒咋操心，都是李天明這個做大哥的一手包辦。

　　「四叔，說這個幹啥，誰讓我最大呢！」

　　又待了一會兒，接著又去村裡其他長輩家拜年，一直到臨近中午才總算是走完。

　　剛回到家，還沒等抽根煙，歇上一會兒。

　　村裡的大喇叭就響了。

　　「全體李家男丁到祠堂集合！」

　　「走吧！」

　　李天明叫上天亮一起出了門。

　　振華還小，按規矩，不到14歲是不能進祠堂的。

　　「嫂子，大哥二哥這是去幹什麼？」

　　宋曉雨端來了花生瓜子，聞言回道：「去祠堂祭祖啊！每年大年初一都要去祭祖！」

　　「村裡還有祠堂？」

　　江新宇聞言，大為驚奇。

　　他是全程經歷過那個年代的，運動剛起來的時候，他雖然年紀還小，但是，參與的積極性卻非常高。

　　整天跟在大院兒裡那些打孩子屁股後面嚇跑。

　　那段時間，他糊裡糊塗地沒少做蠢事。

　　後來因為抄了班主任的家，被江父知道以後，直接抽斷了一根武裝帶，自那以後便老實了。

　　同時也記住了一句話：尊師重道，禮也！

　　「小蓉，咱們也去看看唄！」

　　江新宇的好奇心又開始作祟。

　　小蓉瞥了他一眼：「你又不是我們李家人，你去幹啥？」

　　「我又不進去，就在外面看看熱鬧！」

　　宋曉雨見狀，笑道：「小蓉，你就帶小江去吧！」

　　小蓉不情不願地應了一聲，兩人換好大衣出了門。

　　祠堂這邊，各房頭的男丁陸陸續續地到了，還有一些沒住在村裡的人，也特意趕了過來。

　　噼裡啪啦……

　　一陣鞭炮聲中，二爺爺李楷打開了院門。

　　「跪！」

　　李天明站在最前面，他是當年三老太爺親口指定的當家人，放在過去，他就是族長。

　　眾人跪在門口，先對著裡面拜了三拜。

　　江新宇原本抱著看熱鬧的心思，可是，看到這一幕，下意識的收斂起了別的心思，表情肅穆的和小蓉站在一旁。

　　「起！」

　　眾人起身，走進了祠堂的院子。

　　李天明接過二爺爺遞過來的供香，恭恭敬敬地插在了在香爐裡。

　　這時候，祠堂的大門才打開，李家列祖列宗享用後輩子孫供奉的香火。

　　邁步走進祠堂，李天明下意識地看向供桌上那塊寫有天海名字的牌位。

　　跟在李天明身後的天亮，同樣也是心頭一緊。

　　祠堂外面，江新宇正聽小蓉說著關於天海的事，得知裡面還供奉著一位烈士，連忙立正站好，對著祠堂的方向，行了一個軍禮。

　　「跪！」

　　祠堂內外又呼呼啦啦地跪倒了一大片。

　　江新宇今天算是長了見識，他還以為這種祭祖的習俗早就沒有人堅持了呢。

　　鞭炮聲中，祠堂大門又重新被關上了。

　　回到家，宋曉雨和李翠已經在忙活著準備午飯。

　　李天明進屋，瞥見了掛在牆上的月份牌，上面清楚地寫著，1980年農曆初一！

　　突然間一陣恍惚，之前根本沒意識到，現在他才記起。

　　現在已經是……

　　80年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