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芹對于江小溪帶着兩個孩子過去看她格外驚喜，畢竟，這還是他們第一次去小漁村，過往都是江小溪接她去市裡。

　　江與白對于小漁村裡很多東西都快忘了，有的卻也還有印象，于是拉着裴商羽四處轉悠，開心得好似帶他介紹她的家。

　　這也是裴商羽第一次來這樣的地方，他望着泥濘的小路、簡陋的房屋，還有村裡人被曬得黑黃的肌膚，覺得陌生，卻也不算排斥。

　　他看到有幾個小孩圍在一起玩卡牌，幾張連邊角都磨損得不成樣子的卡牌在小孩子手裡卻好似寶貝一般。

　　有個小孩拿着一輛玩具小汽車，十分寶貝地沖小夥伴們展示，說那是他爸爸打工回來給他帶的。

　　裴商羽看到，那個小孩提到父親，眼睛晶亮。

　　裴商羽生硬别開視線，大步往僻靜處走。

　　身後，江與白連忙追上：“商羽哥哥，你等等我！商羽哥哥，你要不要和他們一起玩呀？”

　　“不去。”裴商羽冷冷地說了聲，一個人走到河邊。

　　如今時節，河水依舊湍急，兩個小小的身影坐在河邊，都沒說話。

　　許久，江與白伸手拉了拉旁邊裴商羽的衣服：“商羽哥哥，你會不會扔石頭？就是讓石頭在水裡打好幾個水花那樣？”

　　裴商羽不答，卻還是拿了個石頭試試。

　　“不是這樣扔的，是要斜着扔。”江與白在一旁比劃着。

　　裴商羽從沒玩過這樣的東西，加上江與白也動作不對，所以兩人純粹就是亂扔石頭。

　　而這時，有個十來歲的少年走過來，撿起地上的一個小石頭，用巧勁扔了出去。

　　頓時，石頭接二連三一共在水面上跳動了四次。

　　“商羽哥哥，就是這樣的！”江與白眼睛發亮。

　　裴商羽默默不語，撿石頭開始學着那個少年扔。

　　少年見他扔了兩個都沒有扔對，吹了聲口哨，又扔了一次，走了。

　　江與白有些失落，這麼難，就教兩次怎麼夠？

　　隻是下一秒，身旁的裴商羽撿了一塊片狀的小石頭，沖着河裡扔過去。

　　石頭在水面跳了兩下，這才落下去。

　　江與白歡呼：“哇，商羽哥哥好棒！你剛剛成功了！”

　　裴商羽懶懶地斜睨她一眼，臉上的表情就仿佛在看一個小白癡。

　　隻是，等他轉回視線，重新将目光落在河面上的時候，他的唇角微不可查地彎了彎。

　　于是，傍晚時光，就是江與白在河邊找合适的小石頭，裴商羽負責扔。

　　每次裴商羽扔出漂亮的弧度，江與白就在一旁歡呼。

　　河邊都是女孩脆甜的笑聲，男孩依舊一聲不吭，沉默得和暮色逐漸融為一體。

　　當晚，孩子們就在張芹家睡。

　　都是木闆小床，上面墊着一層薄薄的褥子，裴商羽不習慣，尤其不習慣的還是身旁有人。

　　因為房間隻有兩間，所以江小溪和張芹住了，而他和江與白則是在另一個卧室的同一張床上。

　　剛剛上來時候，江與白興奮地沖着他說明天還要去河邊玩，可是說着說着，她的眼皮就開始打架，然後就睡了過去。

　　江與白雖然小小的一隻，可是畢竟床不算大，所以小女孩翻了個身就将腿搭在了裴商羽的身上。

　　裴商羽不耐煩蹙眉，将她的腿放下來，卻又聽到女孩依稀的呢喃。

　　睡着了還這麼吵，真煩。裴商羽想着，翻了個身背對着江與白。

　　外面，江小溪聽着屋裡沒了動靜，于是輕手輕腳過來，給兩個孩子蓋被子。

　　裴商羽沒睡着，卻也沒動，安靜地側躺着，聽着外面的小蟲鳴叫。

　　後來，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睡着的，隻知道早上醒來時候，身旁的江與白也醒了。

　　她沒有動，大眼睛望着他，生怕将他吵醒的模樣。見他睜開眼，這才沖他笑，眼睛彎彎的，看起來有些傻。

　　裴商羽沒理她，徑直起來，穿好外套，出去洗臉。

　　他認識江小溪之前，家裡有另一個保姆，那個保姆要求嚴苛，他隻要做錯了事情就會被罰。

　　又一次，他的手被打腫，腿上也有好幾個印子，母親裴女士來家裡，他跑過去，想告訴母親。

　　可是他話還沒說，母親就直接給他遞了些錢，開口的聲音沒有一絲溫度：“拿去買好吃的吧。”

　　他接過去的時候，刻意用了腫脹的手，可是母親沒看。

　　之後，他再沒寄托過任何幻想。

　　那個保姆是他趕走的，就在江小溪來裴家的上一周，他故意将母親給他所有的錢放在了自己的錢夾子裡，随後假裝将錢包忘在了茶幾上。

　　之後，他打開母親的電腦，用電腦自帶的攝像頭偷偷錄像。

　　而那個保姆果然拿了他的錢，随後，他去找她質疑，保姆打了一盆水，就放在茶幾上，然後扯着他的頭，将他往水裡使勁兒按。

　　他被嗆水，第一次體會到了生命受到威脅的感覺。

　　他拼命掙紮，而保姆顯然也怕出事，終于松開了他，還沖他道：“家裡什麼都是我的，我拿你的錢怎麼了？你這個野種，你親媽都不要，你親爹更不知道在哪裡，要不是我，你早就餓死了！”

　　第二天，他去幼兒園後，偷偷用了老師的手機，打了報警電話。

　　最後，警察過來，他将視頻交出，保姆大怒，瘋了要沖上來撕碎他。

　　而他隻是冷冷地看着保姆發瘋，随後被警察帶走。

　　之後很快，母親請了江小溪過來，他也終于有了安靜的生活。

　　而那個‘野種’，他上網搜了，也知道是什麼意思。

　　屋外，江小溪和張芹在做早餐。

　　一個在熬粥，一個在包包子。

　　見到裴商羽，江小溪放下手裡的活，帶他去洗臉。

　　這邊也沒有熱水龍頭，她給他在盆子裡打了冷水，又去一旁拿水壺。

　　而就在她離開的這麼一會兒，裴商羽自己站在水盆前，将臉和手都洗了。

　　江小溪連忙問：“商羽，涼不涼，要不然我再幫你加點熱水？”

　　裴商羽搖頭：“不用。”

　　他走到門口，往遠處看。

　　天邊，太陽已經升起，有小孩被父母叫回去吃早餐，邊跑邊笑，連鞋子破了都不在乎。

　　裴商羽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皮鞋，雖然沾了泥點，卻看起來依舊金貴。

　　他突然想，他雖然從來不缺錢花，但是想要的東西，一天也沒得到過。